等到莫千采醒来的时候,距吴潇潇离开江镇已过两日,若按原定的喇叭山方向路线,算算时间,该是离益城不远了。

    “撒网那伙人找到了吗?”莫千采灌下一碗汤药,顿时觉得口中苦涩,却也精神起来。

    叶钊见他刚刚苏醒就要管这管那,虽然有些不忍,但也不得不习惯主人这热爱工作,不眠不休的性子:“这帮人奸诈,那地方离岸太远,偏僻又宽敞,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我赶到时,你和吴姑娘应该早就跳进河里,远远地就看见他们十来艘船扎成堆,一群人围着你俩又是射箭,又是拉绳的,堵了个水泄不通。别说,那画面真挺搞笑的。”

    “幼稚。”冷静下来想想,的确如此。如果说这个看似蓄谋已久的埋伏真是为了要他的命,那么未免也太过简陋。简陋之处当然不在于计划的排场,毕竟有时候一个人也可抵千军万马。而这次敌人在淇河上布下的天罗地网,恰恰是因为排场太大,效率太低,让人百思不得其解。这一切给人感觉就像是敌人玩的消食小游戏,但是千万别小看这种游戏的力量,它会让人崩溃。莫千采不得不承认,他有点累了。

    “又是花小樱的鬼把戏。”这个名字在淇竹可谓人尽皆知,叶钊连一秒钟也懒得想,就脱口而出,“迟早有一天,把她的老巢端了。”

    莫千采闭上眼睛,坐定养神:“你可以再去试试,说不定能找到。”

    樱谷不大,悬崖之下年年樱花盛开,从不凋零。全谷日夜笼罩在迷雾之中,据说是某种来自蛮夷的神秘法术,周边都是入口,外人一进去就找不着路。内里层层防守,纪律极严,淇竹曾几次派弟子潜伏,均无所获,有的险些丧命,此后便再没探过。但淇竹和樱谷之间的仇,他一刻也不敢忘记。

    父亲莫道江当年召集天下英雄,组织成立淇竹派,整整十年时间才养成规模,初衷不是谋权篡位,争名夺利,而是要在这个君主昏庸,臣子奸佞的动荡社会中,守好自己的界限,护一方和平。如今,天南海北都有淇竹的子弟,他们互相可能并不认识,平时也都安安分分地工作,与人为善,但胸中积蓄的忧国忧民之心火一经点燃便会不可收拾,翻天覆地。

    而上一次点燃这团火的,就是莫道江曾经的同窗好友,现在的樱谷掌门人花碧玉。三年前她背叛淇竹,勾结蛮夷,生下女儿花小樱。这个女儿遗传她蛮夷爹的厚脸皮,到处宣扬自己是纯正的草原王室血统。喜欢恶作剧,时不时出来挠一下痒痒,且兵不厌诈,屡败屡战,在淇竹就如同老鼠过街,人人喊打。

    本来莫千采觉得淇竹经历叛变,尚处于休养生息的时候,况且父亲讲和气,不跟他们计较也就罢了。可最近情况有变,樱谷恐怕不是只想吞并淇竹这么简单,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图谋。

    “主人,你打算怎么办?樱谷那伙人越来越嚣张了,就跟苍蝇似的在身边飞来飞去,拍也拍不死,抓也抓不住,看着就恶心,我们不能坐以待毙。”叶钊本是慢热的人,这次显然也被惹火了。

    “樱谷的目的就是要让淇竹分崩离析。可是淇竹人太多了,不可能逐个击破,于是花小樱就拿我动刀。”他笑了笑,把袖子拉起来,露出无数细小的伤疤,“看到没有,就跟猫爪子似的。”

    淇竹忠良志士之数量庞大,花小樱再清楚不过。这些人要么策反为她所用,要么,就必须消灭干净。至于莫千采,他是淇竹的主人,不是一次暗杀能搞定的,那就耗着他,折磨他,再找机会杀了他。

    叶钊却笑不出来,他当然知道这些伤算不了什么,顶多疼几天就会好。可莫千采真正令人提心吊胆的伤根本不在外,而在内。一个人心神的损耗是看不到的,稍有不慎就会复发,药力难以根除。

    叶钊想到当初莫千采在竹国为莫道江守孝之后,决定亲自游走四方,重新把淇竹这个烂摊子收拾起来。临出发的时候,他对莫千采说:“莫愁前路无知己,天下谁人不识君。”

    怎么他回来之后,不仅没有知己,反而还变得这么孤独?一望前路漫漫,风雨飘摇,若此病不除,将来再有脆弱的时候,谁照顾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