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江湖>青春>周处传奇之射虎屠龙记 > 六 鄱阳三害(1)
    香娃便觉得眼前一黑,几欲晕去。原来,水底到水面压力相差太大,香哥窜出水面那一刻,血管没有爆裂已然是幸事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,忽听有人叫道:“救他上来,救他上来!”接着“扑通”“扑通”两声有人跳入水中,将他托举起来。香哥不知这些都是些什么人,待要挣扎,却浑身虚脱,毫无半分力气。那船上人七手八脚将他拉了上去。

    香哥迷糊中向四下打量,见到这是一艘巨型战舰,船上来回走动的都是军士。个个甲胄鲜明,其中一位领头军人数茎黑须,面色如玉,正自指挥军士驶船,一派儒将风度。香哥心头疑惑,心头一片烦恶,口不能言,眼前忽然一黑,就此人事不知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微觉汩汩清甜水流滴入口中,自舌尖至喉头,过食道,到腹内,一股暖洋洋热气在腹内打转,舒服之极。微一吐纳,那温暖之意便又传达四肢百骸,全身酸痛之意立消。

    香哥缓缓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身在一张温暖的床铺上,整个房间十分雅致。一名中年美妇,站在身前将一勺甜水喂入自己口中。不禁脱口叫道:“娘,娘……”那妇人一怔,随即心头温暖,原来她久为人妇,并无子女,经香哥温软呼唤,心头不由荡起一丝丝涟漪,温婉道:“孩子,想起娘亲了?”香哥见那妇人莫名亲切,想到梦中那位面容娇美的妇人,不由脱口喊娘,待那妇人说话,立时觉得喊错了,不由得大羞。

    那香哥回忆起阿胜夫妻哀求董嗣时的对话,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孤儿,便呆呆地说:“我……我……没有娘亲的。”泪水籁籁而下。“可怜的孩子,快快喝了这参汤,早些好起来。你……若……高兴,便叫我娘好了。”那美妇轻怜疼惜,目中蕴泪,显然想起一些伤心的往事。香哥沐浴在妇人的目光之中,觉得那妇人慈祥温和,果然如梦中想象的娘亲一般。

    “夫人,那孩子怎么样了?”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。“啊,将军回来了。快来看,他喝了参汤,刚刚醒转。”美妇人回答。门帘一响,那个熟悉的身影迈进屋来,一身戎装尚未脱下,便走进来探视。那人面容细白,黑须数茎,正是在船上指挥军士的那名儒将。

    “还不快叫爹爹?”一名早就站在屋角的丫环嘻笑起来。那将军愕然道:“叫什么爹爹?”丫环笑道:“嘻嘻,这位小公子刚才醒来便管夫人喊娘哩。想是病得糊涂了。这般推算起来。他不正该管将军叫爹么?”

    将军打量了一眼香哥,道:“嗯,别说这孩子眉眼细看倒和夫人有几分相似。这是从哪里跑出来认亲的?莫非夫人尚有流落在外了孩子?”美妇人嗔道:“没的胡说!教小丫头们笑话。这是你在湖中捞起的孩子,怎么就能和我相似?我倒觉得是将军自湖中救起来的,与将军有大大的缘分。想是上天可怜见的,赐与你带来见我的。瞧他一醒来便叫我娘哩。”那将军哈哈一笑:“我和夫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。夫人自从嫁我,一直深居简出,三从四德,勤俭持家,哪来这么大个孩子前来认亲?”丫环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美妇道:“我看这个孩子是个孤儿,倒也可怜。你看他长得虎实,相貌非凡。若加培养,将来必有成就。将军如听妾言,收作义子,未尝不可。”将军思忖半晌,道:“这小子颇为健壮,水淹不死,必有后福,长大后确实是块做将军的料。夫人既有此意,我也不反对,也了却你我一番心愿。”

    身后几名丫环纷纷跪下:“恭喜将军与夫人收养了一位公子。”夫人一时间高兴得泪流满面。原来将军与夫人身边无子,上山求仙拜佛,叩问神灵,那方丈告诉他,他命中当有一子,只因父子命星相妨,急切不得相见,但行好事不问前程,日后自会相逢。因此二人无子,倒也不觉着急。常以“命中有时当须有,命中无时莫强求”之语自我宽慰。

    那名叫荷香的丫环回头向躺着发呆的香哥道:“小公子还不快喊爹娘!”口角笑意盈盈。香哥刚才在糊涂之中,顺口叫美妇为娘,已然大羞,此时头脑清楚起来,哪里叫出口来。一时想起爹娘阿胜阿花说他不是他们的孩子,身世不明,自今再无人关爱,不禁悲从中来。

    那将军叫人救了他,也欢喜他,此时见他不肯相叫,反而流出眼泪,心中有些不悦。夫人忙道:“将军宽怀。小孩子还不熟悉环境,一时改不了口也就罢了。时日一长自然便好。”将军也释然道:“我自不与这孩子计较。这么个小娃娃在水中浸泡多时不死,倒也是个奇迹。听说是从钱塘流窜到此的彭式一直遣人捉他,愣没被捉去,倒是他命大。这几日吴侯正商议如何应付彭式这伙帮派中人,我且去操练备战。让这孩子好生将养着,过些时日再来见我。”说罢,用手轻轻抚抚香哥脑袋,转身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美妇送他出去,回来凝视香哥道:“孩儿啊,你叫什么名字,说与我知道。”香哥撇撇嘴道:“婆婆叫我香哥,可怜她跳水死了。爹娘也叫坏人抓走了……”美妇软语安慰他:“好可怜的孩儿!我家将军自会将那坏人抓住,与你婆婆报仇,救你爹娘。你叫香哥?难怪你身上有一股儿香气。你这身香气,倒随我……”说到此处忽的一怔,似是想到什么,眼眶立时湿润了,随即摇头:“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顿一顿,又道:“香哥是你小名儿吧。我家将军叫周鲂。今日既到得我家,便随他姓周吧,给你取个名字,就叫周处好了。你便做我孩儿可好?再叫我一声娘。”目中蕴泪,泫然欲涕,满含殷殷期盼之意。

    香哥见美妇可亲可近,与梦中的娘倒有几分相似,刚才冲动之下已经叫了她娘,何况此时她流着泪水请求,更比那含笑请求让人无法拒绝,当即点了点头,轻轻叫了声“娘”。美妇人喜极泪下,一手搂着香哥道:“处儿啊,娘听到你叫我,可把娘欢喜疯了!等你身体大好,便随你爹爹习文练武。你爹爹定然高兴。”香哥何曾受到这般疼爱,一时手中无措道:“娘,娘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,美妇曾生有一子。因丈夫在剿灭山越贼人的一场激战之后,敌将派人引开周鲂,另外叫人前来绑票,可怜刚刚满月,便被掳走杀害。那孩儿名字便叫周处。美妇念念不忘那孩子,便给他起名叫周处。

    小周处身体果然结实超过常人,只过得数日,已然恢复如初。此后均称周处,不再叫他香哥那周夫人便领他到府中后园玩耍。

    那园中亭台楼榭,曲栏流水,甚是优雅。周处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的花园,便在园中奔来跑去,爬上爬下,片刻便已经满头大汗,害得碧荷几个小丫环跟前跟后呼叫:“少爷,别跑……”“小少爷,慢些儿……”“小少爷,别摔了!老爷回来要骂我们了!”只累得气喘吁吁。周夫人看他玩得高兴,倒是十分欢喜,不肯责备一句。

    这一日,正玩闹间,忽听有人报:“周将军到——”园门开处,周鲂大踏步走进来。周夫人忙将周处拉过身边来,擦一擦汗,轻声道:“快去见过你爹爹来。”小周处有些怕他,不肯上前。周鲂摆摆手,走上前来,温和说道:“来,处儿,走过来我瞧瞧。是夫人给你取名周处吧?瞧你这身板,倒也结实,明儿个我教你习武,将来上战场杀敌立功,做个大将军可好?”小周处目光炯炯,只是不肯作声。

    周夫人笑道:“处儿,快叫爹爹呀!前日在湖外,你爹爹虎口拔牙,驱散渔霸天手底喽啰,从贼盗手中将你救下来,大是不易。快快谢过!”小周处这才低下头,道声:“谢谢爹爹。”

    周鲂高兴起来,道:“那两日,鄱阳湖上封湖,渔民无法打鱼,有些大胆的渔民告到我这里来。我便亲自带兵下湖去巡查,赶走了渔霸天,听渔民说你一家人遇害。初时还道传言不实。在湖中救下你来,才知渔霸天来此时间不长,却勾结当地渔民彭绮,为祸乡里,罪恶滔天。而这渔霸天便是当年领人联手害我和夫人的恶人之一——彭虎的兄弟。当年正是他哥哥引来侯成……那贼到此,将我孩儿绑走杀害的!”说到此处,便住口不说,眼中满含痛楚,仿佛又看到昔日惨景。

    半晌情绪方才恢复,周鲂叹口气道:“处儿呀,可怜你孤苦伶仃,倒也亏得夫人怜爱,收留于你。你真正该谢夫人呢!”周处道:“我已谢过娘了。爹爹可见过我干爹干娘么?当时他们被那坏人绑去了。你怎么只是救我,却没有救出他们?”周鲂道:“那彭式倒是有真本领的,又有董嗣相帮,当时不曾拿住。派兵围剿他时,却也没有见到你干爹干娘。如今不知他们躲到哪里了?此事从长计议吧!”

    周鲂看看道周处,反问道:“处儿,你这么个小孩,有甚本领,竟能一拳打死一只大狗?众人所言可是真的?若非你惹祸生事,你一家数口人又怎会受渔霸天祸害?今后你无依无靠,由我和夫人照顾你,可不许如以前一般莽撞,听清楚没有?那渔霸天早为吴侯所忌,昔日又害我与夫人,前日在湖中相见,正是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。他胆大包天竟然下令挑唆当地山越人冲击官军,与我所领官军激战,可惜未曾抓住他。如今已然败逃而去不知所踪,更不知去哪里抓他了。”

    小周处听说阿花娘、阿胜爹竟然全无音讯,心头难过。待听周鲂说他惹事生非,心中更加不服,脸蛋通红,口中叫道:“我什么时候惹是生非了?不过是他们欺负我在先。你反倒怪我!”挣开被夫人握住的手,跳到假山旁边双手一推一晃,将一块一百余斤的石头“呼”地托将起来,奋力一掷,投入池塘之中,立时间水花四溅,碧荷桂香两名丫环尖声大叫,衣裙早教塘水溅湿了。

    周鲂哈哈大笑:“好小子,果然天生神力!”又道:“假山上少了一块石头可不好看。你这可不又是惹事了么?你要怎么赔我?”小周处狠狠瞪他一眼,虎声道:“赔上块石头有什么了不起?”三步并作两步,跑到塘边一个“鲤鱼翻身”,跃落塘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