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辞摇摇头，沉吟片刻：“家妹喜欢，幼时常常央奴读给她听。”
似回忆起了什么旧事，他眸中划过浅浅流光，带着冬雪消融，万物复苏的暖意。
姬姝颔首。她先时找人查过沈辞，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不可无，沈辞突然出现，气质出众，又动机不明，她如何能放心？
后来下属查到他身世，怀瑜又拿出沈辞的卖身契，确无可疑之处，她才觉得是自己多心。
——沈辞母亲早逝，父亲原是个秀才，靠替乡人写家书为生。后秀才屡试不中，眼见中举无望，便不再读书，转行做了衙门师爷，奈何天不遂人愿，他的秀才爹在上任的前一日，却被诊出身染恶疾，活不过半月。果然，秀才爹在半月之后不治身亡，沈辞为了养活幺妹与安葬父亲，无奈之下，托人份子卖身进了公主府。
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话本，语气古怪道：“你父亲竟允你妹妹看这些杂书？”
姬姝的印象里，秀才迂腐又无趣，张口闭口《四书》《五经》，不逼着女儿读什劳子《女则》《女诫》便已算极好，更遑论许女儿看话本杂书。
“自是不允，因而每逢父亲归家之时，奴便偷偷替她将书藏起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姬姝丢给他一本话本子，而后半个身子陷进榻里，手枕着脑装，好整以暇道，“你既会读话本，那便读来听听。”
“要读得感情饱满、抑扬顿挫，语言生动传神哦。”她半勾起唇，似笑非笑。
似心血来潮的奚弄，又似纯粹干净的慵懒。
沈辞性子这样冷清，似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一般，眉飞色舞、波澜起伏地读话本，断然十分有趣。
对，她便是在刻意刁难，光明正大地刁难。
即便不知者不罪，但沈辞撞破她崩人设的一幕惹了她不快，她便要拿沈辞寻个开心，扳回这局。
沈辞面上没有分毫不愠之色，应了声是。
顺从而疏离。
少年白皙指腹翻过书页，只落下片叶落地的沙响。
“生，今见小姐，倾如盖，寐难休，犹自欢喜。奈何近如毗邻，却若天堑，万千思绪，脉脉不得言。”
沈辞的声音极其独特，读至缠绵悱恻处，似连片白云，却不见旖旎。
间又不乏泉水激石，珠玉落盘的清朗，暮霭般悠悠然自远山出。
“......故以此环佩为盟誓，生之心意，小姐......可知？”
姬姝抬头，少年眼中酝酿着晦涩难言的情绪，不待她细究，又兀自隐藏，变作风光霁月的澄澈模样。
他半握着书卷，眼眸垂下，细密的睫映在纸面上，融了寸缕日光，凝成一片剪影。
他复言道：“人间良辰美景，孰若身添双飞翼，结作连理枝——”
话音落时，他蓦地贴近，指尖温热，触及她脸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