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阴欲雪，风声怒号，车轮碾在雪地上吱呀作响，它靠在岳飞怀里，浑身滚烫如火炙一般，欲要开口讨碗冰水喝，却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，一时清明一时昏睡，眼皮重逾千斤，身子也动弹不得，好似又回到了作鬼的时候。
“大哥，那几个金人果然都是古阿奴派来的，怪不得像苍蝇一般，甩都甩不脱。”王贵追上来后翻身下马，一跃坐到了车辕上，将赶车的李山往旁边挤了挤，撩开背后厚重的毛毡，闻得一阵极甜的脂粉香气。
“料理干净了么？”岳飞拧开手里的水囊，喝了一大口后，俯下身哺了过去。
“大哥放心，我和张先引开他们后，在一处悬崖边上，连人带马踹了下去。等今夜下一场雪，金人定连个马蹄印子都找不见，更不用说追上来了。”
王贵别开了眼，放下了车前覆着的毛毡，他们兄弟以前受伤时，大哥也曾仔细照顾，并未觉得有什么，为何今日看了这般别捏。
“大哥，前面有岔道，一条是通往相州府的，一条是通往汤阴县的，往相州去估摸还有一百多里地，回汤阴不到四十里，接下来咱们怎么走？”
马车蓦地停了下来，赶车的李山探头进马车里问道，一路缀在后面的张先也纵马赶了上来。
“大哥，王爷箭伤在身，得寻个稳妥所在，安心养上一阵子。若是咱们进了相州府，被汪伯彦察觉王爷的踪迹，再想回磁州可就难了。”
张先追到马车前道，他们兄弟几人受命于宗老将军，一路追随保护康王，若是半途拱手让人，怎么回磁州去复命？
“若是回家，今夜就到了，说起来咱们离家这么久，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。”听出张先的意思后，王贵跟着附和了一句，和娘子一别近四年，实在是心中惦念。
“回汤阴。”岳飞沉吟半晌，宗老将军在磁州日夜悬望，他们本不该绕道汤阴，但怀里人气弱声微高热不退，再禁不得路途颠簸了。
“好嘞。”
李山应了一句后扬鞭催马，不一时便大雪飘飞道路难辨，幸得他们兄弟都是汤阴人，闭着眼走也知道家门在哪里。
“张先，到你家了，九哥养病，少说也得半个来月，不如你娶了媳妇再走。”
马车虽停在了张先家门口，王贵却在车辕上坐不住了，一屁股溜下去翻身上马，取笑了一句便要走，却被张先一把拽住了马缰。
“这是作什么？咱们四年没回家，难道你不急着进去？”王贵坐在马上不解道，离家在外还不觉得，越近心里越急切，思念如潮水一般袭来，恨不得立时便到娘子跟前。
“康王在大哥家养病，我们兄弟得守口如瓶，谁都不许说出去。”张先拽住不放道。
“这个自然。”王贵听了后不悦道，他又不是三岁小孩，康王身份贵重兹事体大，他哪里敢出去胡乱嚼舌根。
“连你娘子都不许说，此事天知地知外，知情的便只有你我兄弟四人，若是再有外人知道……”
张先不是信不过兄弟，只是王贵他娘子比别人不同，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，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碎嘴子。
王贵听了后岂有不明白的，只是他娘子的性情，他也再是知道不过，当下赌咒发誓，若是说漏了嘴，就变个大乌龟在地下爬，逗得李山捂了嘴笑，张先便又叮嘱了李山几句，才下马往家门去了。
“大哥，咱们从军走的时候，大嫂的身子都七个多月了，不知道给小云儿添了个弟弟还是妹妹，也不知道认不认得爹爹。”
快到岳飞家时，李山突然笑了句，想起他们临走时，大嫂已显怀了，不知生了个小侄儿还是小侄女，算来今年满四岁了。
“都未见过，怎会认得？这几年辛苦你嫂子了。”岳飞脸上也浮起笑意，眼见到了家门，拽过毛毡裹在怀里的康王身上。
“嫂子……大哥，那大嫂怎么办？”李山停下马车，指着岳飞怀里的康王道，他们这一路行来，对外人的说辞是大嫂染了病，如今回了家，大哥家里还有个大嫂，九哥要怎么说才好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