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江湖>灵异>稼穑记 > 中部-第三十三章
    “我十月怀胎,一斤肉抓成了千斤肉。你没生没养,咋知道当妈的心肠。”

    “算啦算啦!”德町烦躁地叫了一声,倒头便睡。可是这件事情还是蛇似的缠着他,无法忘去。他也不想再跟多森妈解释,因为他非常清楚,想从妈的身边要走她的儿女,简直就像从狗嘴里掏食。可是好处明明就在面前摆着嘛!过不上几年,儿子们都会娶上媳妇,那时人口越来越多,地就越来越少,可咋办?为了这些事,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,但始终都没想出个妥实的办法来。现在,开锁的钥匙来了,只要轻轻一拧,锁就能打开,咋能轻易放弃呢?再说儿女们本来就是巢里的鸟儿,早迟都要离窝,不是心疼不心疼就能把他们留住的。与其守在家里受穷,不如早早放开叫他们各奔前程。妇人心,害事情呀!

    过了几天,德町把多田和多苗叫到一起,说了那件事情。不料多苗竟非常痛快地答应了。如此一来,纵使多森妈再怎么寻死觅活也无济于事了。最后只能哭着说:“老鬼,娃娃身上一分钱都不能要,你得叫娃娃挺直腰杆活人呀!老鬼,你答不答应?!”

    “答应答应!”德町如鸡啄食似的连连点头。

    次日,多森妈叫德町套上骡车,一起到供销社给多苗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衣裳。一个多月后,德町领着多树、多粮、多地、多田,把多苗送到白茨庄的詹家。

    临行前,多苗拉着妈的手说:“妈,我天天看您来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我娃好好去。妈过几天就看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妈,我走了,您不要想我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肝肝好好听人家话,做孝顺娃娃。要是他们欺负你,我就叫你爹领上你七个哥哥给你做主去!”

    “妈,我把他们当爹当妈,他们肯定不欺负我。”多苗抹着眼泪笑道,“我有两个爹两个妈关心我哩,我好得很。”

    多地把多苗抱上车,德町一甩鞭子,骡子立马放开脚步,一路小跑向前去了。

    詹家那边早已备好了酒席,并请了十几个亲朋。德町他们一到,也没有举办什么仪式便直接开席。

    詹家的家底确实很厚,席桌上上的全是肉菜,而且份量十足。

    喝酒前,德町先和詹家老汉谈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:詹家答应拿出十亩地给德町耕种,地上应交的各项摊派全由詹家承担,收成则归德町所有。这时,德町忽然想到多森妈说过的话,怕詹家以后小看多苗,便执意把地上的摊派也揽了过来。对此詹家老汉十分感动,再三说了一些佩服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这天,德町喝得酩酊大醉,被儿子们抬到车上才回来。第二天浑身酸困,直到天黑才觉得清爽一些,便急忙起身去看牲口。进了圈棚,只见料槽里头空空荡荡,一下子气得大吼起来。骂了一阵,也没有进来一个人,只得愤愤地提起筐子自己到草房里去拿草。

    自从孙巧儿进门以后,家里一下子就变了味道。孙巧儿并不是个好吃懒做的女子,她身材粗壮,腰圆臀肥,不论走路干活都是风风火火,而且从不涂脂抹粉,甚至几天都不梳头洗脸。最叫德町满意的是有啥吃啥,毫不挑食,可就是不会做饭。新媳妇进门后的第一顿饭,她居然做了一锅拌面疙瘩,还忘了放盐。不过,德町还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的。单看她那宽宽的胯子,就知道绝对是个生儿育女的好手,而这也正是他最在意的地方。

    由此来看,叫家里变了味的并不是孙巧儿,但也好像不是水荷,当然更不可能是大媳妇梅英了!

    眼下,梅英几乎一力承担起了全部家务,完全地成了一个锅婆娘,整日忙得焦头烂额。多森妈除了给梅英帮点忙,主要是照管三个孙子,还有全家的拆洗缝补,也是十分劳累。

    斯琴走后,家里就没了笑声,就连娃娃们也显得无精打采。

    水荷依旧在村里上班,清早出门,夜黑才回来,有时在家吃一顿饭,有时一顿也不吃。她把所有带彩的衣裳都胡乱塞进了箱子,只穿黑色和蓝色的衣服,就连白色的衬衫也不愿穿。有时,她居然和孙巧儿一样,一、两天都不梳洗。

    她似乎完全认了命,所以也就没有了非份之想,更断绝了所有的胡思乱想。她曾经矛盾过,抗争过,希望过,也失望过,但一切都总是事与愿违。不论是谁,如果处处受挫、事事不遂,那就肯定是老天爷的安排,叫你非走到这条路上来不可!

    她照旧到德峰的磨坊里去,帮着斯薇整理帐目,然后就坐在那张该死的木板床上独自发呆。她也不怕德峰再来为非作歹,如果他有钱,他可以尽情地在她身上花。如果她有了钱,她也可以一样为所欲为。

    至于多木,她只把他当做一条狗。那个家伙,别看人前野得很,只要一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。每次钻进被窝,总是浑身冰凉,阵阵发抖,草草完事后,就像狗似的赶紧爬出去了。每当此时,她就会在心底里痛快淋漓地大喊一声:“活该”!只有在极少的时候,她才有一点觉得他可怜。即便如此,她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。

    如果知道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多林的话,她或许会有一点原谅多木。但是德町已经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,那么她又能把他怎么样呢!他既是多林的爹,也是多木的爹,更是大家的爹。他已经背了那么重的罪孽,难道还要怨恨他吗?

    有一天,她毫不客气地把德峰给了她、她又给了德町的五百块钱要了回来,缝进内衣里。当时,她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那样做,但不久就明白了。